Thursday, September 13, 2012

小學憶往 – 懷念廖秀年校長


妹妹傳來網路消息:「台灣第一位國小女校長廖秀年女士百歲仙逝」
        哇!啊!喔!我的天,我們的廖校長現在才過世,我以為她早不在了。
這幾年我較常回台灣,早知道她還在,應去拜訪她。為何事情總是這樣令人後悔,生前毫無消息,死後見報已太晚。
  她是我桃園國小的校長,自小學畢業後再也沒見過她,但她慈祥的笑容、端莊的儀表、敬業的態度在我幼小的心靈烙下深刻的印象,如今已過四十多多年,往事如幻燈片歷歷清晰。
  廖校長在日治時期是老師,她的學生現在都已八十歲,戰後進階為校長,六十歲以下在桃園長大的人,都記得她是傑出的女校長。當我念桃園國小時,爸爸是鎮上的名醫,媽媽在家長會出錢出力,學校老師特別鍾愛我,廖校長每次見到我都誇耀我服裝整潔、對人有禮,甚至說我多才多藝品學兼優,讓我受寵若驚。
  五六年級時學校實施男女分班,我被編入明星老師升學班,所謂明星老師即教學嚴格有方,其學生成績優異考上台北聯考。那時剛開始九年國教,雖不必拼升學考試,但家長仍希望孩子能進好班,鎮上有名有勢的企業家、布商、律師、醫師、校長、縣市長等的女兒都編成一班,這些來自優渥家庭的孩子,個個音樂舞蹈鋼琴提琴才藝一身,男生班亦如此,「好額」子弟受教於明星老師。九年國教改變國小教育方針,家長會資源豐富,在廖校長英明的領導下,桃園國小成立了管弦樂團,成員大都選自這兩班明星老師的學生。每次樂隊練習時,這兩班學生就無法上課。男女分班後,樂隊練習時便成男女同學距離頗近的時刻,在那青澀的年紀,女生是不敢和男生講話的,即使目光相對也即轉瞬離開。管弦樂團除了小提琴,大提琴,手風琴、笛子,還有鐵琴與兩個木琴在樂團的中前方。全校功課第一名女學生被選為敲鐵琴手,我和另一位同學被選為敲打木琴手,站在所有團員的前面很是風光,感覺後面的男生在注意我,但是我的成績不是很好,當時覺得是因我有學鋼琴,老師才給我敲木琴的重任,現在回想,爸爸的好名聲及媽媽的好人緣才是主要因素。後來廖校長又組舞蹈團隊參加全省舞蹈比賽,我與敲打鐵琴的功課第一名女生又被選為舞劇中的重要角色。
  要參加全縣音樂比賽日子接近,老師一再強調回家要練習,可以把樂器帶回家練習,老師是在說小提琴,手風琴,笛子的同學,而我也糊裡糊塗地把木琴推回家。因越區就讀,家離學校很遠,推著室內樂的木琴在街上走,引來許多注目的眼光,於是我選擇偏僻的路,跟著牛車後,木琴差點輪過牛糞。回到家媽媽驚訝的說:「要推木琴回來,為何不叫車?這種樂器可以在不平的馬路上推嗎?」
  還記得我們當時演奏的兩首曲子是「快樂的獵人」及「匈牙利舞曲」,每次練習時,廖校長必走出校長室躬親來鼓舞,我們信心十足的去參加全縣音樂比賽,但因木琴搬運時,木鍵脫離,台上擺設時未注意到,沒固定好即開始演奏,使我在演奏第一首時無法敲打,揮著木棍在木鍵上打空氣,因擔心打在脫離的木鍵聲音不對,會影響了團隊的演出。指揮老師看到我沒打木琴只在揮棒,一邊指揮一邊對我大眼躬小眼,台下的評審官嘟著嘴瞪大眼滿臉疑惑一直看我,這女生怎麼了?
  第一首演奏完畢,我趕緊修木琴,把木鍵按回原位,期望評審官會諒解,隱約中聽到後台老師們的聲音:「琇莉怎麼了?怎沒聽到木琴的聲音?」下台後,老師校長媽媽都急著詢問發生什麼事?怎麼沒敲出聲?我有口難解釋。當然了,我們沒拿到冠軍。
  「驪歌初動離情轆轆,驚惜韶光匆促....」小學要畢業了,當我們畢業生同唱:「青青校樹萋萋庭草,欣霑化雨如膏......我諄諄南針在抱,仰瞻師道山高」,廖校長淚光閃爍,她知道送走的不只是畢業生而已,而是這倆年多采多姿的學藝風光。
  不可否認的,日治時期培養出來的老師,散發著自律守法,、認真勤勉信實的精神。在小學畢業紀念冊中的相片,老師校長正襟端坐,雙手放在膝腿上,專注認真的神情,在往後所看到的任何官方團體照,都不復見此精神。廖校長一身藍色或灰色的過膝長裙套裝,端莊典雅,都非日後在台北遇到的著旗袍的臃腫老態的老師所能比的。
  我們皆已坐五望六,自1969夏天踏出小學校門,奔向鵬程萬里,不曾回母校開過同學會。在人生的過程中,何時可駐足回首,促膝共同回想美好的記憶?此文不足以紀念一生未婚、奉獻教育的廖秀年校長,但是往事清晰應可以慰藉其在天之靈。(廖秀年校長於2012年八月十三日辭世)